你想太少了 #005

北冥有魚,其名為鯤⋯⋯

Kathryn Wan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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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對莊子有了興趣,回溯到六月初(就是全台下暴雨那天,校園變成水上樂園那天)我人在台灣美術館看萬無引力特展(展覽到6/25,對科學和藝術有興趣的人可以去看看噢),展場入口有一塊很大的展版(內文在此),文中提到了「莊子」二字,雖然展出內容和莊子並無任何關聯,僅僅是說明莊子即便身為絕頂聰明的哲學家,仍舊「受限於直覺,無從想像一望無際的大地竟然是半徑極大的圓球的一小部份」,但一個莫名的驅動,讓我想更認識他和他的作品。

問了目前就讀師大國文系的朋友,莊子有趣嗎?她說「我覺得妳很需要莊子,可以放下不必要的執念」若真如此,那我勢必要花時間好好來研讀莊子。正好,台大的開放式課程有一套莊子導讀的課程(正是時候讀莊子,點閱數竟有五十多萬!),看了第一堂課,想跟大家分享我最喜歡的三個段落。

北冥有魚,其名為鯤。鯤之大,不知其幾千里也。化而為鳥,其名為鵬。鵬之背,不知其幾千里也。怒而飛,其翼若垂天之雲。是鳥也,海運則將徙于南冥。南冥者,天池也。

莊子一開始告訴你,在北方一個悠遠的、看不清楚的地方,有一隻叫做鯤(小魚的意思)的魚,聽到這個名字理所當然會覺得魚如其名,身形應該是小巧迷你的,結果並不是,下一句就打你臉,他說「鯤之大,不知其幾千里也」,我很喜歡這種文學上的矛盾。結果鯤化為了鳥,名字叫做鵬,鵬也是一隻特大的巨鳥。魚竟然會脫胎成為鳥,有奇幻迷離的色彩。鵬怒(唸作努,努力的意思)而飛,翅膀就像是垂天之雲那麼地長。待大風海動之時,鵬就會往南冥飛去。「冥」的用字也很經典,莊子不明說確切地名或位置,只說了「北冥」和「南冥」,任憑讀者想像。

到底莊子想要表達什麼?有幾種說法,鯤的抽象名字和具體形象的衝突,是在闡述人的不自由就來自於認知上的侷限,而這侷限,又是來自於經驗上的有限,而這有限,又是來自於空間或者環境的限制。也有人說,莊子用「化」不用「變」是因為化可以是一段時間的演變,雖然事物改變但內核卻是一致的,變,則可以是一剎那,可以跟先前完全的斷裂。這是逍遙遊的第一段話,先不論這樣是不是藍色窗簾過度解讀了,單說這段落的畫面感,就好像置身在愛麗絲的仙境裡,好夢幻好離奇,我很喜歡。

冥的甲骨文,有幽暗模糊的意思

野馬也,塵埃也,生物之以息相吹也。天之蒼蒼,其正色邪?其遠而無所至極邪?其視下也,亦若是則已矣。

大鵬鳥飛往南冥時,在天空中看到雲像野馬一樣奔騰、像塵埃一般地飄浮(又是大小極為強烈的對比)生物受到彼此氣息的影響。(接下來這段我真的超愛)蒼藍色的天空,它真的是這樣的顏色嗎?如果鵬飛到了遠到不能再遠的地方,牠再往下看,天空依舊是蒼藍色,那就是真的了。我自己的解讀是,很多我們視為必然的、絕對的現象或事物,以不同的角度去檢視它,可能依舊是我們所熟悉的那樣,卻也可能會發現都是自身的想像。

若夫乘天地之正,而御六氣之辯,以游無窮者,彼且惡乎待哉!

天地之正、六氣之辯(一年六個時節的氣候特徵,風、寒、暑、濕、燥、火),都能乘御其中,這樣的生命狀態還需要依賴什麼呢?「天地之正」是指人無可擺脫的自然法則,也就是我們的身體,「六氣之辯」是指外來不可逆轉的變化,像是突如其來的挑戰、迎面而來的抉擇、自我的矛盾和衝突⋯⋯。

有人會認為,無法完全地自由要歸因於軀體上的限制和生命中的瞬息萬變,但莊子認為所謂逍遙,不是要擺脫我們的身體,更不是要逃離這個世界,而是要乘御這個裝載著精神、心理、靈魂的身體,面對各種無法預期的變化都能遨遊在其中,通向自由,到達這樣的狀態就不再需要任何倚賴了。(有了倚賴也就是不獨立,不獨立也就是不自由)。

莊子時而浪漫時而荒誕的文字,不會給我太過正經或艱澀的煩悶感,反倒很享受在他漫無邊際地想像中。

延伸閱讀:莊子選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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Kathryn Wan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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